篮球场上,身着T恤、短裤的“小眼镜”球员在奔跑、跳跃、投球、扣篮;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西洋乐队的表演中,长笛手略显稚嫩的脸庞让人印象深刻;还有“火把变玫瑰”的青春洋溢的魔术师;为地震灾区募捐而忙碌的一张张青涩的容颜
在很多人心目中,少年班学生应该是一群每天夹着书本,穿梭于图书馆与教学楼的“小眼镜”;是一群行为与常人迥异的“书呆子”;是一群不会洗衣、叠被,自理能力极差的“娃娃大学生”
但橱窗里的照片似乎在微笑着向人们说:其实大多数人并不了解我们。
不避风雨的“孺子牛”
在中国科大少年班学院,王永和王嘉骝是一对儿颇受关注的 “父子兵”。
父亲王永是中国科大少年班的首届学生,现任中国科大自动化系博士生导师。三十五年前,在物理学大师李政道的建议下,教育部同意中国科大自主招收第一批少年班学员。那年,王永15岁。
尽管王家父子钟情于中国科大少年班,但三十多年来,少年班的命运仿佛过山车,关于少年班的争论起起伏伏从未间断过。
2005年,当少年班首批学员重回母校,人们发现昔日大名鼎鼎的“神童”宁铂如今出家为僧;干政“自我封闭”;谢彦波被称为“有心理问题”的“不幸”命运后,对于少年班,剩下的只有一片责难声。
“少年班是培养人才还是摧残人才?”“少年班究竟是‘天才之路’还是‘揠苗助长’?”
然而,这并不是中国科大少年班面临的第一次质疑。
1999年的“两会”上,时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南大学教授蔡自兴就曾提交过一份《请求停办少年班》的提案。
著名教育学者熊丙奇认为,在一个重视个性教育,给每个个体自主发展空间的教育环境中,是不需要“少年班”这种设定的成才模式的。
但中国科大人有自信,少年班教育模式像一头不避风雨的“孺子牛”。
始建少年班,中国科大正是考虑到智力超常少年群体客观上需要少年班等特殊教育模式。超常少年在天资、素质上异于常人,常规教育很难满足其需求,因此需要更高层次的开导和指引。
对智力超常少年的培养,早已是许多国家关注的课题。前苏联从20世纪60年代起就专门设立了“特科学校”,对天赋异秉的青少年施以特殊训练;美国1973年通过的《天才教育法》,目的也正是为天才教育提供物力、人力和法律保证。
其实,少年班教育模式之所以受到质疑,是因为人们指责其培养的“问题学生”因自控力差、学业跟不上、品行不端或心理问题被退学。但人们却也应该看到,这些现象在普通大学中同样存在,并非少年班独有。
95级少年班学员,现任中国科大校友新创基金会秘书长刘志峰对长期以来人们对少年班的偏见十分不满。刘志峰表示,在少年班学院的校友当中,普遍的性格特点就是“调皮、捣蛋”,而学员毕业的时候,老师也常常是如送瘟神般如释重负。“这是一帮不安分的人,太过聪明让他们在学习之外还留有七成的精力,而这另外的七成精力也理所当然被用作捣乱,包括各种新奇的想法。”
坚持创新的“拓荒牛”
2009年,王嘉骝以中国科大招收的安徽籍考生第一名的身份,进入少年班学院零零班。王嘉骝选择中国科大,完全是凭着自己对少年班的认识,没有多少父亲的影响。
作为高等教育改革最早的“试验田”,中国科大每隔几年就会对少年班的办学、人才培养模式作出适度调整,为学生创造自由宽松的学习环境,树立起自由探索的科学精神。
正如原中国科大校长朱清时所说,中国科大少年班能够坚持办学,最本质的东西就是在许多年的办学中不墨守一种形式,一直在探索和创新。
1977年,第一届少年班招生,中国科大派出10多位老教授,分赴上海、江苏、江西、福建、湖南、湖北等地现场考察。最终,21名智力超常少年被选中。
“因为没有统一标准,考核很粗糙,面试全凭招生老师的印象和随机问答,录取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一位参加过首次招生的老教授回忆说。
这也是少年班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但中国科大的反应却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第二年,中国科大果断对第二期少年班的招生方式做出调整。学校把招生时间放在高考之后,再派老师到考生所在中学小范围内组织复试。复试内容为中国科大自主命题的语文、物理、数学,采取笔试与口试结合的方式进行。
“这能避免考核标准不一,便于科学选材。”中国科大少年班首届管委会书记叶国华说。
在少年班发展近十个年头之后,一些不可回避的问题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据叶国华回忆,当时少年班许多学生心理还不成熟,而大学没有固定的自习课和老师的敦促,这使得少年如出笼之鸟,很难管住自己。
针对这一问题,少年班管委会对症下药,做出相应调整。
1985年,中国科大在总结和吸收少年班办学的基础上,针对高考成绩优异的学生,仿照少年班模式开办了“教学改革试点班”(简称“零零班”),两类学生由少年班管理委员会统一管理,相互补充。
1986年,中国科大在甄别早慧孩子的考试中安排了心理测试,主要考查学生的非智力因素,如自我控制能力和自我评价。这一年,中国科大选拔早慧学生的考核成型,在经过统一笔试、现学现考和智商测试后,老师还利用课余时间,逐个找学生谈话,了解他们的兴趣爱好和性格特点。
新世纪后,少年班在摸索中前行的道路依旧没有停止。
2008年,少年班升格成为“少年班学院”,包括“少年班”、“零零班”及“华罗庚班”、“严济慈班”两个科技英才班和“少年班-微尺度国家实验室创新人才培养实验区”。 除此之外,中国科大还专门邀请院士、资深教授和杰出青年学者担任少年班学生指导教师,每位指导教师负责3~8名学生,为他们选课、制定学习计划提供意见,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各学科的发展前沿,选择合适的科研课题。
对于中国科大少年班能够坚持办学,中国科大的师生认为,是因为他们有着一套不断创新的招生、培养和管理方式。
朱清时曾分析,这种教学模式就是少年班最成功之处。
一般而言,大学学生入校就分专业,而少年班学生入学后则不同,先强化基础课,三年级以后,再自选专业。如此一来,学生才能选择自己有天赋且喜欢的专业,取得成绩的可能性也就大得多。
对待早慧少年,国内外没有一套定型的成功模式。社会对少年班的“神童化”赞誉,在少年班学院执行院长陈眼里,是不折不扣的“捧杀”。
“孩子经不起夸!在报纸上一写、电视台里一播,他们会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过分的媒体曝光,对孩子成长极为不利。这会让小孩子产生惧怕感,‘我如果没考好,怎么对得起这些夸奖?’这使孩子不愿意去尝试,慢慢走下坡路。”陈强调。
如今的少年班和过去相比,理念上有很大不同:过去是为了培养科学家,“但是现在如果有学生说‘不想成为一个科学家,想就业’,我会帮他出主意,让他根据自己兴趣去选择。”陈说。
玩起来也很牛
天才源于勤奋。少年班学生的时间观念非常强,一位班主任听到过学生这样的抱怨:“每天走到食堂吃饭,都是在浪费时间。”
陈告诉记者,一周学习60个小时对于少年班的孩子来说才是“刚刚合格”。
据曾经的少年班学生,现在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硕博连读的何淼回忆道,在少年班就读期间,他早上6点半起床,凌晨1、2点才休息。大二上学期每周末还会通宵1次、学到凌晨4点。
“社会上有一些误解,以为少年班的孩子只会读书,智商高、情商低,其实他们非常阳光活跃。”陈说。
09级学生张皓宇,中学时曾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玩过“火把变玫瑰”,轰动全校。进入少年班后,他购置了不少装备,继续钻研魔术。现在,这名“魔术师”的表演成为校园晚会的压轴节目。王宪思加入“民乐团”后,苦练琴技,拿到了业余十级证书,并且成为副团长。
多年来,少年班学生在全校合唱、足球、篮球、围棋等文体赛事中屡屡夺冠。中国科大现有的70多个社团中,10多个社团的负责人都是少年班学院的。
少年班的学生们对少年班的感情从来没有动摇过。
“如果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择少年班。”王永说,“实际上让一个孩子继续在中学一遍遍重复他已经学会的知识,也并非人道。”
“因为少年班,才使我在充分自由的学术土壤上有了专业发展。”中国科大生命学院教授周逸峰如此感叹。
不管甜也好,苦也罢,千言万语凝聚在少年班毕业生心中的都是一句:心系少年班。多年来,不论他们在哪儿,提及少年班,除了感激就只有怀念。■ (记者 姚联合 见习记者 姜天海 )
来源:《科学新闻》 (2013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