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厚文
（2006年4月15日）
再过二年，科大就五十岁了。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努力，科大已经成为国内外著名的高等学府，为我们国家的教育与科技事业的发展作出了显著的贡献。科大的成功，有多方面的因素，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科大的创新精神。科大五十年的历史，就是不断开拓进取，不断创新的历史。
1958年科大创办的时候，《人民日报》发表文章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建立是中国科技与教育史上的重大事件。刚刚创办的学校为什么就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呢？还是因为科大提出了两条先进的办学思想：（1）实行科学与技术的结合，具体内容是以国家发展“两弹一星”事业对人才的需求为出发点，建立了科学与技术相结合的若干新兴的交叉学科；（2）实行教育与研究相结合，这就是当时科学院所提出来的“全院办校，所系结合”的办学方针。这两个新的办学思想是对当时我国教育体制的重大的改革。1952年新中国建立不久，按着前苏联的模式，对全国高等教育进行了一次院系调整。这次调整对于整顿旧中国留下来的破烂的教育体制，满足各方面急需的专门人才，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但是，按着前苏联模式所进行的调整，存在着两个消极作用，首先造成了理工分家，也就是分别建立了各类工学院和文理结合的综合性大学，像原来理工结合的清华大学等都调整为单一的工科的学校；其次造成了教育与科学研究的分离体制，也就是说，高等学校的任务是培养人才，很少建立重要的研究机构。研究工作集中在中国科学院和各部委建立的研究院所。显然，科大所提出来的上述办学思想，正是对这种教育与科技体制的突破。多年来的实践表明，科大在这种新的办学思想的指导下，所培养出来的人才，确实非常优秀，学生思想活跃，有后劲，适应发展新兴交叉学科领域对人才的需要。另外，科大所提出来的新的办学思想，符合教育发展的客观规律，科大的办学模式，现在已被普通接受的一种模式，很多工科院都已经发展为理工科大学。综上所述，科大的创办就是创新的产物，创新精神是科大先天所固有的一种基本精神。
科大迁到合肥以后，处境非常艰难。在北京办学时有科学院在人力物力上的全力支持，到了合肥后，这个优势完全失去。刚刚成长起来的青年教师队伍，相当一部份没有到合肥来。在物质条件上，在北京办学时间比较短，主要依靠科学院各研究所，自身的资源并不多，还没有建设成型。由于搬迁，仅有的少数资源也大部分报废。就是在这样求生存的极其困难的条件下，科大人继续坚持和发展了办校时期所提出来的先进办学思想，抓住改革开放的大好历史机遇，敢为人先，在教育上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和创新，使科大不但走出了困境，而且为推动我国高等教育的改革，再次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我从1982年到1989年任科大副校长，分管教学工作，现以几个具有代表性的改革创新的事例，表述在这个时期科大人的创新精神。
1、创办大学少年班和零零班，开创了我国超常教育的新的教育领域。
所谓超常教育是指对智力超常人才进行超越常规的教育，其中大学少年班和零零班就是典型的成功的代表。文化大革命以后，李政道先生曾谈到一个想法：体育与艺术人才都从小培养，理科人才能否从小培养？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同时，社会上若干家长已发现自己的孩子智力很超常，向科学院推荐。科学院把这些信息介绍给科大。显然，若把这些智力超常的少年集中起来，直接进行大学教育是一件难度很大、毫无经验的事情。尽管国外也有类似的英才教育，但都是少数的个例事件。科大当时的领导和教师经过深入调查研究后，意识到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国家急需高质量人才，科大办学的基本目标就是定位在为国家培养高质量的人才，因此，应该探索这条培养高质量人才的新的途径。科大所提出来的办大学少年班的计划很好，得到了科学院的批准后，立即组织教师到各地，进行逐个的面试招生。同时，根据首批智力超常少年的具体情况，制定了相应的教育计划，大学少年班就这样诞生了。科大办大学少年班在社会上反响很大，在教育界也引起了很大震动。一方面是赞赏，认为科大很有勇气，因为我国确实有一批智力超常少年和儿童，常规的教育不利于他们的成长。另一方面就是怀疑，甚至是反对，认为这是一种拔苗助长，摧残人才。多年实践表明：大学少年班是成功的，不但为国家培养了一批高质量的科技人才，而且科大所实行的一系列的超常规的教育，为我国的教育改革也作出来一定贡献。
科大大学少年班中实行了那些超常规教育呢？（1）试行了独立自主招生，对每个被推荐的智力超常少年，由科大逐个进行考核和面试后，进行录取，不参加全国的统考；（2）实行了不分系的强化基础的教学，大学少年班的学生经过三年的强化的基础教育后，可根据他们自己的兴趣，在全校范围内选择系和专业方向，然后到各系继续接受有关专业教育；（3）实行个性化教育，建立了本科生的导师和班主任制，全面关心他们的生活，指导他们发展。
为了把少年班所取得经验向科大本科生推广，1985年在科大又创办了“教育改革试点”，简称为“00班”。科大办学时每个系都有一个代码，分别称为01系，02系等等。“教育改革试点”的学生是高考统招的应届学生中，从各系选拔一部分优秀的学生组成一个班，他们与少年班按着相同的教育计划进行学习，不再局限于各系，纳入少年班的同一管理系统，因此称其为“00班”。多年的实践表明，“00班”的创办不但有助于巩固少年班教育事业的发展，而且对于如何培养具有创新意识和创新能力的人才，提出了宝贵的经验。
综上所述可以看到，无论少年班还是00班的创办，都是古今中外教育史上少有的现象，为科大在合肥极端困难条件下的迅速兴盛，发挥了重要作用。
2、开创了“4－2－3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分流”的新的教育体制。
当时，科大本科生是五年学制，在这种新的教育体制下，本科生4年级时实行一次分流：一部分优秀的本科生直接保送为硕士研究生，不符合直升条件者做完本科生毕业论文后毕业，经过2年的硕士阶段的学习和研究工作，再实行二次分流；满足博士生条件的硕士生再直接升入博士生阶段学习，不符合直升博士生条件者，继续做完硕士论文后毕业。我们把这种本科－硕士－博士连通的新的教育体制，简称为“4－2－3分流教育体制”。显然，这也是中国教育史上没有过的事情。在这种新的教育体制下，对优秀的学生来说，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不再是独立的三个学习阶段，而是完全贯通的学习过程。
科大为什么要创立这种新的教育体制呢？当时，全国许多家长都相信科大是能够把孩子培养成科学家的“科学家的摇篮”，许多优秀的年青人都把报考科大作为自己的第一志愿，每年高考的理科状元到科大的非常多。由于有了这批优秀的人才资源，再加上科大勇于实行了一系列的比较深层次的教学改革，几乎每年都有70％－90％左右的本科毕业生考取了国内外的研究生。另外，李政道实行了一个教育项目，即选拔一批优秀的中国物理系本科生，送到美国若干所著名大学学习，为中国培养新一代的物理学家，这个教育项目简称为“CUSPEA”。每年科大考取CUSPEA项目的总数不但名列第一，而且前几名的学生也多为科大的学生。这些教育成果使我们更加坚信，科大应该把自己的培养目标继续定位在为国家培养高层次科学研究人才是完全可行的。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简单的想法：为了早出人才，出高质量人才，可否把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三个不同阶段的学习贯通起来，使优秀的本科生不必经过常规的研究生考试，而采取某种考核机制，使他们直接进入研究生阶段的学习？显然，选拔一部分优秀本科生直接进入研究生阶段，从建立科学的考核机制，并不是很难的事。问题在于大部分学生直升为研究生后，有没有足够的有水平的导师？有没有足够水平的研究条件？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以来，科大迅速地、不断地向国外派送了大批的中青年教师，使得我们中青年教师的水平得到了迅速的提高。另外，科大有一条独特的办学方针“全院办校，所系结合”，由于科大在合肥在本科生层次上已富聚了全国最优秀的人才，这样就可以在研究生培养上进行所系结合，探索出“全院办学，所系结合”的一种新的途径。科学院完全支持科大的这一改革设想。并在科学院的支持下，在合肥召开了科大与百余个科学院所属研究所参加的会议，共同研究联合培养研究生的分流体制的具体实施方案。会议上确定了1、3、5等名次的优秀学生保送给相关学科研究所，2、4、6等优秀学生留给科大的导师。当时也确定在81级学生实行这种分流体制，并通过学生成绩，研究所考核和面试，初步确定了具体人员的分流方案。各研究所受到了很大鼓舞，因为他们很难得到这样优秀的研究生生源，也为科研工作的开展提供了宝贵的人力。当时，学生也都非常高兴，他们再不用去花时间准备研究生考试，可安心的学习。但是，当时研究生名额是由国家教委统一掌握，科学院不能直接给我们足够的研究生名额，使得这项改革没能在81级如愿执行。后来，经过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在科大终于实现了这项非常有意义的改革。尽管经历了不少困难，科大多开创的“4－2－3分流体制”，不但在科大实行了，而且也在若干所大学中以不同的形式实行了。应该说，这是中国高等教育上又一项重大创新。当前，从中央提出培养具有创新意识和创新能力的高层次人才的历史任务来看，无论大学少年班，零零班还是4－2－3分流体制所取得的经验，都将发挥重要的历史作用。
3、建造国家同步辐射实验室，这是在我国高等学校中建造的第一个大的科学工程。
显然，科大要想在合肥地区办成一个高水平的大学，不努力创造条件，积极开展科学研究工作，是不行的。1977年时就开始酝酿在科大建造国家同步辐射实验室。当时出发点是按着国家科技发展的需求，结合国际上科学发展的前沿，建造能覆盖多学科领域的大的科学实验室，使科大的研究能力迅速提高。当时，对科大近代物理系的一批年青教师而言，难度是很大的，人们也很怀疑由这批不懂工程的教师来做这件事，是否可行？但是，在国家计委和科学院的大力支持下，经过预研制，工程设计和与国内有关工厂对于特殊部件的联合研制，克服重重困难，终于用了16年的时间，建成了这项大的科学工程。
相继，工程热物理系的教师们，在1983年东北地区发生了森林大火，他们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能否把他们对燃烧规律方面的理论研究运用到火灾防治实践中去。他们的想法得到中央领导同志的支持，在有关部委的协助下，在我国建成了第一个火灾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为我国安全技术和科学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近年来，无论从生命科学还是信息技术的发展中，都提出了许多深层次的科学技术问题。科大又抓住这一历史机遇，在实行“211工程”已取得的成果的基础上，在各有关部委的支持下，又建造了合肥微尺度物质科学国家实验室。显然，这个实验室的建成，使科大在科学研究能力方面有更大的提升，对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作出了更大的贡献。通过一系列大科学工程的创建使科大办学的基本思想，即科学与技术相结合，教育与研究相结合，得到了进一步发展，进一步显示了科大人的创新精神和创新能力。
如上所述，科大的历史就是不断创新的历史。那么，为什么科大会有如此强的创新精神呢？首先，科大的创新精神是来源于国家、对社会的高度责任心。在北京创办科大时，科学院领导和老一代科学家是从国家发展“两弹一星”的事业对人才的需求出发，才决定创办科大。在合肥时，科大是从社会急需高质量人才的需求出发，才克服困难，创出了一条培养具有创新意识和创新能力人才的新路。其次，科大的创新精神也是来之于抓住机遇，勇于实践的能力。从上述的创办少年班，“4－2－3分流体制”和国家同步辐射实验室的建造等事例中，可以看到科大人如何抓住一切历史机遇，大胆进行实践的。另外，科大的创新精神也是来源于科学的态度，脚踏实地，坚持不懈的认真做好每件事情，才使得我们的一些改革设想得以实现。
今天在座的都是青年教师和研究生。大家如何在自己的工作和学习中发扬科大的创新精神呢？显然，就必须要提高自己的责任心，善于抓住机遇勇于实践的能力和脚踏实地去做每件事情的科学态度。从科学研究来看，创新的内涵是什么？创新包含有三个层次的内容：新思想、新方法和新结果。新思想就是对客观世界，自然界发展规律所提出来的新的认识，这是创新的最高层次，可带动人类历史发展的，有相当长远影响力的科学思想；新方法是为了实现上述科学思想，所建立起来的各种理论方法和实验方法，这些方法也覆盖较大的科学领域，对于推动科学发展有着重大作用；新结果是利用已有思想和方法，所提出来的新的数据，现象等。我们的研究工作，绝大部分首先是从第三个层次展开，得到一些新的结果。如果这些新的结果用已有的理论不能解释时，这就提供给人们一种机遇，是发展的理论和方法的一种起点。由此可见，科学研究工作不但要做出新的结果，更要在加深对结果的认识上下苦功夫才行。因此，科学上的创新必须有扎实的科学基础。没有扎实的科学基础，就难以洞察出现在你面前的科学问题。但也必须指出，科学的基本功，一方面来源于读书、看文件的学习过程，更重要的是来于研究过程，必须善于把学习与研究有机结合起来，才能逐步培养起自己的创新能力。
今天，只是从少数事例来谈一谈科大的创新精神，显然不够全面，仅供大家研究科大创新精神时参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