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柔情

2013-09-02 09:25:32来源:科大-历史文化网

  有人说“师生之间,情同父子”,其实一点不过分。师生关系多来自于理性的交往和知识的交流,亲密程度不亚于父与子,回顾自己走过的岁月,感触颇深。

  读书时,老师的言传身教,滋润自己成长,走正路,长知识,甚至改变你的人生道路。1958年我正因家庭困苦准备放弃高考去谋职为父母分忧解难时,我的高三班主任恳切地劝勉我参加高考,才使我有机会步入高等学府。科大读书期间,老一辈科学家献身科学和报效祖国的精神,一点一滴地灌输到我们的头脑,并落实到行动里,使我们学业人品都提高很快,他们也成为我们日后当老师的榜样。回忆过去,我曾在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当过3次班主任,九十年代带过三十几个研究生(也算一个班吧)。四十余年与学生朝夕共处,情感上的交流,学业上的互助,使我和学生的关系融融似水,源远流长。

  那是1965年,放射化学专业作为学校的教学试点单位,把原有横向的年级指导员制度改为纵向的专业学生班主任,作为政治任务我被派到6533当班主任。那时我毕业才两年,年轻,精力旺盛,除了教学任务外全力以赴投入到了学生工作中,与他们同在学生食堂吃饭,一起打篮球,还经常到他们宿舍聊天谈心。1966年底,又同他们到解放军大同装甲兵学院当兵,进行学军活动,贯彻毛主席的教育方针。在那儿,我担任他们的副连长(正职由部队担任),对各种操练我一窍不通,部队的正排长集合完队伍向我行军礼时,我竟然鞠躬回礼。操练完毕,学生告诉我“应以军礼回敬”,我点头承认,心里自愧感到许多地方不如学生。谁知几天后发生了文化大革命,与学生一起返回了学校,回校后的一些学生马上狂热地投入到革命中去。当我看到学生给我贴的大字报时,委屈和茫然使我开始疏远学生,尽管还一起参加各种劳动,可不再深说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了。

  1971年初,他们去了马鞍山南山矿劳动和进行斗批改,极端错误“谁不斗就斗谁”的政策,展开了学生斗学生,同学之间的感情受到极大的伤害,有的甚至怒目相对,坚决不参加毕业合影。分配后离校的情景竟成了分家散伙的场面,提了行李各奔东西,毫无眷恋之心。我也没能见上他们一面,谁知这一走就是近40年,不能相见。

  学校50年校庆,我极力鼓动和促使他们返校相聚,否则会遗憾终生。相见的场面是动人的,经历的沧桑和坎坷给许多人留下的是满头白发和皱纹满面,尽管凝目相视,仍不敢相认。激动中大家相拥相抱,彻夜长谈,把历史留下的痕迹驱赶得荡然无存。我也一样,许多同学已经叫不上名字来,只能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搜寻出他们年轻时的容貌。

  离临别前的晚餐,放开胆量对酒当歌,十分畅快。有个同学喝大了,高谈阔论之后竟喊出了“刘老师万岁!”之语,我头一蒙,知是酒后狂言,但也感动得不知所措。后悔那时不该疏远他们,后悔自己在他们离校时无论如何应该到马鞍山去看看他们。师生永远是师生,其感情不会随岁月而流失。

  到了1975年,我担任无机化学专业委员会主任,自然兼任了那年进校的班主任(7531)。这批是工农兵大学生,多来自农村、工厂和部队,有的还当过公社党委书记,社会经验比较丰富,但知识比较贫乏。我们专业的老师一致认为,既然是大学生,就要给他们补充足够的基础知识和一定的专业技能。许多课程需要从高初中补起,任课老师与他们朝夕相处,任劳任怨,最终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结果。 这3年是与他们摸爬滚打的3年,下厂多,农场劳动多,正是文革后期。一年级去了南京718厂,那是一个生产硅单晶片的工厂,学生一周换一个车间劳动,先感性了解,再由老师和工厂技术人员一点一滴地耐心讲解生产环节中的原理,这样他们由表及里地学到很多材料科学的知识。二年级去了芜湖冶炼厂,生产高纯电解铜,增加了他们无机化学和分析化学基本知识和动手能力。通过与他们天天想处,对他们每个人的脾气摸得很透,有问题时也批评得很凶,你来我往的较量中,倒是相识得更加深刻,成了忘年之交的朋友。2005年他们第一次相会在合肥,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拥抱啊!打闹啊,到了疯狂的程度。相互之间无话不谈,工作呀,家庭呀,老婆孩子呀,过去呀,现在呀,上学时的许多秘密也公开了,矛盾也化解了。3天,大家玩得还不过瘾,约定来年再相会在青海,我也属于邀请之列。

  2006年夏天我们师生真的又相聚在西宁,青海呀,蓝天-白云-碧水-茫茫大草原的自然风光与大家的纯真友谊融合在一起,达到了人间真爱的顶峰。我一下飞机,学生就献上了洁白的哈达,在辽阔无际的金银滩草原庙会上,吃着烤羊肉,看着豪放的锅庄舞,聆听着奔放的藏族歌曲,师生挚情犹然而生……

  看到清澈的黄河水奔流向东(黄河水到甘肃以后才变黄),看到青海湖的湖水宽广无比,大家的心敞亮了很多很多,豪放了很多很多,不禁诗兴大发,我和一位同学写出的小诗为:
  青稞酒美啊, 美在辽阔草原, 美在弯弯月亮;
  喝它一杯, 高歌绽放, 发自肺腑, 唱出苍茫。
  青稞酒纯啊, 纯在空气恬静, 纯在雨露清凉;
  再喝两杯, 热血满腔, 滴滴浓情, 穿越时光。
  青稞酒香啊, 香在绿草息息, 香在百花芬芳;
  痛饮三杯, 似醉似狂, 笑谈人生, 坦坦荡荡。
  青稞酒甜啊, 甜在青海瓜果, 甜在高原米粮;
  再干几杯, 师生一场, 今宵欢聚, 终生难忘。

  这次聚会永生不忘,师生间的感情已升华到顶点,可谓“大爱无疆,大道无垠”。

  1984年7月,我结束了在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的进修,回到学校,领导让我接替82级无机化学班的班主任。

  这班的学生已经进入3年级,对学习和生活已比较熟悉,估计不会太费劲,就欣然答应。在这3年中确实没有让我太费力气,只是到了快毕业,他们面临出国、就业和考研的选择上需要我参谋一下,当时我就根据经验和每个人的情况,真心实意地加以分析并提出具体意见。毕业后,许多同学出国需要成绩单和推荐信,那时我在成绩单上签名并注明“student adviser”就有效,美国校方就承认。同学的成绩单都很真实,我签名也很踏实,结果同学们基本上都如愿以偿地进入美国的大学读研究生深造。2004年我去Boston,他们班有六人在那儿工作,少不了到各家做客,有一次集中了20几个科大校友欢迎我,十分热闹,他们的集中话题是怀念科大,其重要的原因是科大的老师好,上课认真,对待学生诚恳,有长者风范。我想这是他们的真心话,不会是当我的面来奉承老师。同时也提到科大的功课扎实,思维开放,给学生留下了创新的余地,无论他们从事自己的专业,还是改换门庭做其他类型的工作,都发展得比较顺利。

  从1993年到我退休,一共带了三十几名博士生和硕士生,也可以算是一个班吧。这些研究生基础参差不齐,有的毕业于师范学院,有的是科大本校毕业生,还有的是在职研究生。我采取的第一个原则是因材施教,重点院校的学生以培养研究能力为主,而师范院校的是加强基础理论和研究能力并重;第二是教书和育人并重,把自己一生积累下来的经验和哲理传授给他们。例如,我常告诉他们:“对年轻人来说,要扬长补短,否则那个短处将来会影响你的长处”,也告知他们:“创新是重要的,其实细节也非常重要,常常由于细小的环节使许多科学发现擦肩而过”。

  十几年下来,还算收到比较好的效果,这些学生都在原有的基础上提高很多,具备了科研工作者的基本素质。我对于他们的生活和家庭也比较关注,有一位学生的妻子患了重病,直到久病不愈去世,我尽量让他把时间细致地安排好,既能料理好家里事情,又尽量不影响博士论文的完成,学生对我这种具有人情味的处理非常满意。在与学生的亲密接触中,师生感情油然加深。过年过节常收到他们的电子邮件或短信,高兴之余,就想到以教师为职业是自己的幸运,也感到自豪。

  2002年我去香港大学访问参观时,我的一位女学生双手挽着我和夫人形影不离,别人问这是你的父母吗,她不予否认,我倒觉得忐忑不安。过后我有点责怪她,她倒笑嘻嘻地说:“本来你们就和我父母差不多嘛!”这使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久久不能散去。2003年我因重感冒在校医院吊水,孩子不在身边,另一位男学生守护我,不但送水送饭,咳嗽时还给我锤锤背,坐久了也给我揉揉肩,别人总认为他是我儿子。虽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点夸张,但是,老师和学生的长期相处,情谊必然与日俱增,这也是人间的一种爱。这种爱比亲情的爱更加理智,更加深刻,它深入人心,常常让人想念,挥之不去。(刘清亮 5808)

  来源:中国科大校友会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