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我考科大

2013-09-02 09:22:12来源:科大-历史文化网

  回首逝去的岁月,有的往事犹如烟云,一飘而过,毫无记忆。可有的往事并不如烟,苦难,让你刻骨铭心,坎坷,让你不会忘怀。我考中国科技大学经历了一定的波折,也成了一生的转折点。

  那时候,家里的日子过得比较紧,只有爸爸在济南机车工厂工作,月薪为38元,妈妈长期有病,看病吃药, 还需要补品增加营养,哥哥在大连工学院读书, 也不能难为他, 还有年迈的奶奶(1957年去世),妹妹以及年幼的弟弟。到高中毕业时, 就遇到了高考和就业的选择问题, 家里有三种意见, 妈妈想让我到父亲的工厂工作;哥哥自己上了大学, 也知道我学习好, 希望我考大学;爸爸左右为难。我年轻, 当然有当工程师和科学家的梦想, 同时又深知家庭的经济困难, 左思右想, 拿不定主意。临近高考的时候,和我情况类似的三、五个同学, 聚在一起商量, 最后决定先顾眼前, 放弃高考, 日后再图发展。这样一来, 别的同学都全力以赴的准备功课, 我们三、五个,东逛逛, 西走走,十分悠闲, 在班里形成了天涯之别的两个世界。班主任张老师见我无事, 就让我帮他抄写每位毕业生鉴定表的政治表现,我完成后交给他,张老师有点凝重地说: “你留一下, 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看来张老师是几经考虑后才向我吐露的。张老师教我们历史课, 有相当的阅历, 知识渊博,高中一、二年级一直是我们的班主任。但是,他有所谓的历史问题,曾当过国民党的中校教官。到高中三年级时, 政治气氛加重, 由另一位政治教员当第一班主任, 他只能当第二班主任。 当时他坦诚的告诉我:“新成立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属于中国科学院主管,是培养尖端科学技术的高级人才, 很有发展前途。你学习优秀, 家庭出身和政治表现都好,今年肯定注重政治条件, 你不参加高考, 会失去一个机会, 你再考虑考虑。不过明天早上一定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中午前学校要把报名表上交市教育局。”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最终,还是不愿中止自己的学业,又受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这个科学家摇篮的激励,下定决心试试自己的命运。第二天一早, 要了表, 匆匆到阅览室借了份人民日报,并翻到中国科技大学的招生广告, 因热爱化学并愿意投身原子能事业, 就报了放射化学与辐射化学系,作为第一志愿,又随便填上后面的其他志愿就报了上去。

  这时候, 离高考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掉过头来准备各门功课。高考时, 第一门是语文, 我的弱项。作文还没有写完就让交卷, 心里不是滋味, 可想到考不上科大就去工厂上班,也没有太沮丧。第二门是数学, 考完回来同学间相互对答案时发现自己全对了, 心里才有了点底。而物理,知道一道题计算错误, 但公式是对的,化学和外语是我的强项。高考刚结束, 还没有来得及回味, 全部学生就拉到黄河大堤上参加抢险。记得是晚上到达指定地点的, 河堤上马提油灯的的灯火晃来晃去, 人流穿梭, 滚滚黄河水与岸同高, 一望无际, 狂风掀起的大浪拍打着堤坝, 真有“城欲摧”之势。我们的任务是从堤下用麻袋装上泥土, 背上河堤进行加固。刚高考完毕,体质有所下降,一麻袋湿漉漉的泥土压在肩上,脚下又是滑滑的泥巴,还要爬坡,比登天还难啊,也只能咬着牙干。每天吃的是从城里送来的硬锅饼和咸菜,不少人的肠胃受不了,要是现在肯定会有很多人溜之大吉。这样干了一周,险情缓解,学生也实在受不了,上级才把这批学生替换下来。我回到学校, 算了算到发录取通知书还有一个多月,又听说火车站招募劳动力,每天一块两毛钱,就去报了名,还是想挣点钱,万一考上大学可以减轻家里负担。到那儿一看,其任务是把堆积如山的火车上卸下的炉渣抬走,腾出地方来另有别用。两人一个箩筐,用铁锹铲满后抬到几百米外的地方。上午8:00到11:30,下午从2:00到5:30,而且正值酷夏,不知流了多少汗。每天还要从学校走到火车站还要走五六里的路,鞋也穿坏了两双,这种劳动比起黄河的强度还是小了不少。每天除去四毛的饭钱, 能剩八毛,一个多月下来,近30元钱能拿到手,心里挺高兴的。盘算着无论考上考不上大学,都给自己买双球鞋。球鞋那时对年轻人来说是时髦的东西,打球时轻便又耐磨,不像家里做的布鞋,常打球的话,两周就能把鞋底磨穿。因此,布鞋通常要在鞋的前后底钉上自行车的外胎,穿球鞋就省去了这些麻烦。

  临近发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回到家里。下午,我就拿个小板凳,夹本书,在村里的那大槐树下边乘凉,等邮递员的到来。有时,也与街坊邻居拉拉家常,说说故事,他们也知道我在焦急地等待高考发榜。解放后村里已有两个人考上大学, 一个是我哥哥,1955年考上大连工学院,另一个是村西头李家的孩子,1956年考上了北京石油学院。我妈也在那边做针线活,陪我一起等信。我们家辈份大,加上她人缘好,极受下辈人的尊重,多数人都叫她奶奶或老奶奶。第三天下午,身着绿制服,脚蹬绿自行车的邮递员终于来到我们面前,说有刘清亮的信,我一看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公文信封,喜从心来。打开信封一看, 果然不出所料,被录取到放射化学与辐射化学系。高兴得我情不自禁地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并脱口而出“太好了”。我算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很少激动,乡亲们见我这反常的行动,忙过来询问,才知道我考到北京的一个名牌大学。妈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回去就对爸讲:“我们家穷,孩子的学习却好,有点亏待他们。”文化大革命前,我们这个四百多户的村子,仅有三个人正式考上大学的,我们家占了两个,有人指着我们家的大门说,这个院里出大学生。

  到开学时,那时因铁路职工的直系亲属有行业的优惠政策,爸就到他工作的铁路机车工厂给我要了张从济南到北京的火车免票,身揣20元钱,带了一床被子和褥子(没有箱子,只好用一个旧床单打成个包袱),以及一些零星物品来到首都北京。在前门火车站下了车,坐上学校的大骄车,经过天安门和旧的天安门广场,来到玉泉路的科大校园,开始了大学生活。(刘清亮 5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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