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十年从事航天领域武器装备和航天工程的研究工作,是我国超高声速空气动力学知名专家、气动物理学领域的学科带头人。他与同行一起,发展导弹再入目标特性理论模型,试验与计算相结合,建立起我国第一个导弹再入目标特性计算平台,得到气动界的高度评价。
谦逊而低调,严谨而认真,无私而忘我。埋头祖国的国防事业,默默无闻一干就是四十年,他就是张志成,曾任气动中心总工程师。对公众来说,他的名字可能有点儿陌生,但在我国高超声速空气动力学领域,他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
2007年11月19日,我们在气动中心见到张志成,他的话语中出现最多的词语是祖国、事业、拼搏和责任。40年,他有太多太多的感人故事……
山村少年的雄心壮志
张志成出生于浙江省建德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虽然家境贫寒,但他的父母却对他寄予厚望,给他取了这么一个质朴的名字―志成,希望他志成高远,学有所成,业有所成,有志者事竟成。
岁月如流,春秋更替,转眼间小志成就到了上学的年龄。“年龄比较小的时候,父母就把我‘关进学堂’。” 张志成回忆说,“我的小学就在村里的一座旧庙里,在那里我‘混’了几年。”高小在县城里,距离他家有十几里路,小小的张志成就过上了“寄宿”生活。“那时候年龄太小,个子也矮,老师的评语说我‘天真活泼’,可我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
1954年,年仅11岁的张志成就负笈远行了,到离家一百里路的桐庐县县城住校上初中,而且一呆就是整整六年,只在寒暑假回家。小小读书郎,懂得父母的艰难。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一门心思苦读书。“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三个妹妹,姐妹都在农村。我哥哥小学毕业以后,就到供销合作社去站柜台,以后由于他自己的努力工作和表现,被调到县政府办公室工作,之后又被调到杭州,后来早逝了。那时候实在是太困难了,家里没钱,寒暑假回家砍柴卖点儿钱也不够,每年都向学校写申请,要求减免学杂费。每个月几块钱的伙食费家里都供不起,有时从家里面带点干菜炒盐当菜。从桐庐县到建德县有汽车,也有船,可没有钱,都是走路回家。”
六年中学尽管生活上很艰苦,但师生间、同学间处处充满着积极向上、团结友爱的气氛,老师循循善诱,学生勤学好问。在这个和谐、温馨的大家庭里,张志成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由于天资聪颖,学习又特别刻苦,张志成的成绩由进初中时的一般般,变成了初中毕业时的名列前茅。高中三年当班长,年年都评为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
弹指一瞬间,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那个年代信息不像现在那么通畅,高考时对外面的情况知之甚少。张志成未出过远门,连火车都没坐过,梦想上大学的张志成向往着北京,一心想考北京的名校。一个早自习之后的课间,张志成意外地收到了由班主任转交给他的一封来信,来信地址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一个遥远而向往的地方。“是谁给我来信呢?谁还知道我?” 眼看着这份从北京寄来的陌生信件,张志成满脸疑惑。写信的人原来是比他高一届的老乡,是中国科技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他在信中介绍了中国科大的学科设置和专业前景,并动员张志成报考中国科技大学。“搞原子能”、“造原子弹”,这是张志成对40多年前那份来信印象最深的两个关键词。
“那个时候就是想要干大事,想当这个家、那个家的,有这么一个理想、心里有这么一股劲儿。现在回头想想,那时比较单纯。几十年工作下来,我觉得也未必见得人人都要成什么‘家’,一个人能为国家尽己所能做点儿事、老了没有什么遗憾就很好了!”
少年之志,使山村里的这样一个无名少年,成了我国高超声速领域的知名科学家!
内心深处想的是科教报国
金秋的阳光温馨恬静,山野的秋风和煦轻柔。 张志成带上一个小木箱子和一床被子,还有父母千方百计筹措来的一点路费,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
当他挥泪告别父母,步出村口的时候,心中抱定了“学问不成誓不还”的决心。他深知,假如此去学问无成,不但对不起自己的十年寒窗苦读,更对不起仅靠几亩薄地供他上学的父母。
初入校门,张志成首先遇到的问题就是交学杂费。“没有钱交学杂费,怎么办?”独在异乡的张志成觉得好无助,连夜就给千里之外的父亲写信。“交不起学杂费,那就回来吧。”父亲也无奈地回信说。
正当张志成愁眉不展之际,学校知道了这个情况,马上就给张志成减免了学杂费,还给了生活补助。学校的关怀让张志成很快就适应了大学生活。
入校一个多月,北京的天气渐冷,如何过冬又是张志成面临的一个问题。学校送来了旧军大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当时发的是有紧袖口的那种旧军装,我大概还能找到那时候的照片;我连褥子都没有,家境好些的同学凑钱、凑棉花票,买了棉花帮我做褥子过冬。”想起40多年前的大学生活,张志成至今还感到特别温暖。
“那时候,学校条件比较艰苦。我们住在借用的解放军政治学院的一栋楼里。许多学生,是从农村赤脚来到北京、来到玉泉路的。当时的科大只有一座教学楼,楼高六层,中间是教室,东西五层的裙楼是物理、化学实验室。半夜之前,整座大楼几乎每间教室都灯火通明,每间教室里都是埋头苦读的学生,鸦雀无声。”科大纯朴的校风和浓厚的学习气氛令人终生难忘,也是张志成长期以来最津津乐道的事。
中国科大从建校起,中国科学院就倡导“全院办校,所系结合”的办学方针,学校的每个系都和一个或几个相关研究所对口,一大批著名科学家到校兼任校系领导,为学生授课。本科生在高年级时直接进入研究所,在科研人员的言传身教下,进行毕业论文和科研实践的训练。“那时,各个系的系主任都是大科学家。钱学森是力学研究所的所长,也是力学系主任;郭永怀是力学研究所的副所长,是化学物理系主任。我的物理力学专业课就是钱老提出来开设的,教材是他主编的《物理力学》,钱老还亲自给我们讲过物理力学。《高等数学》讲义是华罗庚写的,《电磁学》讲义是严济慈写的。现在有时候我还拿出来翻翻,因为工作当中还能用到《物理力学》、《电磁学》”。张志成言语中充满着自豪,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校园。
“我对自己的毕业论文记忆深刻,不是毕业论文水平有多高,而是第一次学到了科研工作的方法。当时,中科院力学所的指导老师给我出了个题目,要采用超声波测量技术,没有学过。首先做资料调研,那时候查资料很麻烦,检索、看文摘、再看文献,都是厚本本,要一本一本地查,一页一页地翻,要查跨几十年的文献,全面了解与这个题目有关的别人已经做过的研究工作和最新进展,再在这个基础上提出自己的研究方案,并要往前走一步,用现在的话就叫‘创新’。” 张志成说。 “创新”的思想很早就深深烙在科大师生的脑海里。
“迎接着永恒的东风把红旗高举起来,插上科学的高峰!科学的高峰在不断创造,高峰要高到无穷,红旗要红过九重。”虽时隔40多年,但张志成还能完整地唱出这首一直激励自己永攀科研高峰的校歌。 张志成说,校歌虽具有明显的时代烙印,但蕴含着科大人的精气神,铭刻着老一辈科学家对我们的期望! 每每唱起校歌,他就会热血沸腾,有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
中国科大是新中国自己创办的一所一流大学,创建时赋予她的使命就是为国家强盛培育科技英才。建校初期,陈毅、聂荣臻、谭震林、罗瑞卿等国家领导人先后到校作报告和参加毕业典礼,对这所年轻的大学寄予了厚望。陈毅元帅来校作报告的有些话,张志成至今记忆犹新:“郭老两次邀请我来作报告,不能再推了,只得从命。”、“只要你们把原子弹搞出来了,我当外交部长的腰杆子也就硬了。”陈老总的这些话始终激励张志成勤奋学习,努力创新。
“那时候毕业分配填志愿,根本就没有想过那些地方艰苦不艰苦,国家需要我们到哪儿去,我们就到哪儿去,大家真正从内心深处想的就是科教报国。”张志成介绍说, 他们班毕业时,有一半同学去了工业部门院所,一些同学去了青海,还有的去了新疆某基地。
气动科研领域担当“主攻手”
1956年2月,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向中央提出《关于建立我国国防航空工业的意见书》,其中重点提到了建立我国空气动力研究试验机构的设想。两个月之后,聂荣臻被任命为国务院航空工业委员会主任,开始着手致力于我国航空科研生产机构,包括空气动力机构的建设。 1967年10月25日,毛泽东主席亲自批准了聂荣臻元帅《关于国防科研体制调整改组方案的报告》。其中空气动力研究院被列为第17研究院。1968年,我国空气动力研究与发展中心正式宣告诞生。
“党培养了我,党的需要就是我的选择。”这就是五、六十年代大学毕业生的人生志向。和许许多多有志青年一样,第17研究院正式组建以后不久,张志成放弃大城市优越的生活条件和熟悉的工作环境,舍妻别子,来到四川西北山区,一干就是三十几年。
张志成首先独立开展的第一项重要科研任务就是与导弹有关的再入通信中断的研究。再入通信中断,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黑障”,被誉为“声障”、“热障”之后超声速飞行器发展史上第三个里程碑。70年代初,我国为了发展战略导弹,实施了“910工程”,对气动力、气动热和气动物理三个专题组织全国有关单位联合攻关。该项工程开始时,国内还没有在地面试验设备中开展过再入等离子体的研究。当时的情况是,资料缺乏,设备缺乏,技术缺乏。有关等离子体的书藉也多属热核反应类;测量等离子体最基本的手段――静电探针,也只在放电管这种静态等离子体环境下有应用。而产生高速等离子体流动的设备―激波管,试验时间仅为几十至百微秒量级,要利用激波管设备开展这一领域的研究,首先必须解决高速流动等离子体的测量技术。
在中国科大,张志成的专业是化学物理,到研究所后却转向高速空气动力学;在学校第一外语学的是俄语,第二外语是英语,可是俄文文献很少,英文文献多一些。为了弥补专业上的差距,他只有刻苦学习。他利用业余时间阅读了大量与空气动力学有关的理论和试验技术书籍,他白天都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晚上在房间里看专业书籍,看累了,就把木工活拿来,刨一刨、磨一磨、歇一歇,调剂调剂。
凭借宽厚的专业理论基础,张志成首先解决了电子密度测量技术问题。随后,研究了不同激波管状态下等离子体流动参数的变化规律,进而在激波管中研究了平板边界层中等离子体分布。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他利用激波管设备完成了多频段弹载微波反射计标定,为我国飞行测量中取得再入等离子鞘数据做出了贡献。后来又巧妙地设计方形等离子体试验段,从圆截面激波管中截取簿层等离子体气流,模拟再入等离子鞘,开展了电磁波在簿层等离子体中传输特性的研究。为了研究再入过程中烧蚀产物对等离子体鞘的影响和利用某些材料的烧蚀产物改善通信中断,他负责论证并建成了粉末激波管设备,这个设备为型号部门做了大量材料试验。
随着地空战术导弹型号的发展,又提出了另一类中断问题,即电磁波通过火箭发动机喷流后被衰减,甚至中断,严重时导致导弹失控。为此,张志成大胆创新,负责开展了发动机喷流等离子流场研究,发展了测试技术,清晰地显示出喷流的流动结构,获得喷流中总温、总压和电子密度等参数分布,这也是国内首次。
导弹目标特性关系到导弹目标的探测和反探测的关键技术。为了开展这方面的地面试验,他负责了我国导弹再入目标特性地面试验主力设备的方案论证。当时虽有国外利用这种设备进行有关试验的报道,但细节很少,能否利用该设备取得有用数据,同行专家疑虑颇多。张志成以科学的态度,对一些关键技术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论证,方案得到了国内不同行业专家组成的专家组的一致肯定,该设备建成后发挥了重要作用。张志成作为国内联合课题组负责人,对导弹再入目标特性的产生机理、物理模型进行了深入研究,与同行一起,发展建立了比较完善的导弹再入目标特性理论模型,形成了初步配套的地面试验技术,建立了我国第一个再入目标特性计算机平台,研制了经地面试验考核的导弹再入目标特性计算软件,把我国导弹再入目标特性研究工作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得到气动界的高度评价。
气动光学是发展导弹红外末制导、机载激光武器的一项关键技术。张志成是国内最早关注并开展这一课题研究的学者之一。他发起并负责组成联合课题组,对国外反导拦截器关键气动技术进行了详细的情报研究,分析了气动光学、窗口防热、侧向喷流控制等关键技术问题,提出了研究的技术途径,为国内深入开展这些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意见。现在他成了这个领域的专家。
他所承担的工作,取得了十余项研究成果。
近四十年来,张志成一直从事气动物理的研究,这是一个空气动力学与高温气体化学动力学、电磁学、光谱学、光学等多学科交叉的学科领域,涉及专业面广,问题复杂,难度很大。他敢于迎接挑战,勇于开拓创新,胸怀强烈的事业心,执著追求,先后开拓了再入通信中断、导弹再入目标特性和气动光学等重要课题的研究工作,建立了基本配套的地面试验技术,形成了一支理论计算和地面实验相结合的专业研究队伍,成为我国气动物理领域的学科带头人。
此外,在担任空气动力研究中心和超高速所技术领导十余年间,张志成为我国的载人航天、战略导弹、高新武器研究,以及开展与国外学术技术交流、引进国外先进技术等方面倾注了大量心血,取得了显著成效,为我国航天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亲情和事业之间的艰难抉择
张志成把人生的价值融入事业的追求,把亲情埋在心底,从北京来到川西北山区,三十多年夫妻分居两地,对父母不能尽孝,对儿女不能尽责,其中的甘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1965年,张志成毕业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力学所分部工作。他爱人在中科院机关工作。夫妻俩都是中科大毕业生,都憋着劲想为国家做点事情。为了做到心无旁骛,张志成和夫人一商量,狠狠心,先后把自己的两个年幼的孩子送到双方老人家里,由他们照看着。“一家四口人, 一个包头、一个浙江、一个北京、一个四川, 东、南、西、北,四个烟囱都在冒烟。”张志成说。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可是为了祖国的国防事业,张志成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办法去管孩子,去给他们更多的爱。他心中那份与家人团聚的渴望,其实比别人更为强烈啊!
“从12岁上初中开始,到现在,我已经吃了五十多年的食堂。自己有多大的困难都不算什么,可是孩子需要教育,对家庭应该尽责,对老人应该尽孝。”张志成曾多次申请要调回北京,领导也同情,中科院还允诺为他解决入京户口、安排工作。可是都没有走成。
每每提及自己的家庭,张志成深感内疚。愧于丈夫之名,心酸父亲二字。他无法行丈夫之实,为妻子分担家务;无法尽为父之责,培养教育孩子;无法尽为子之孝,侍奉年迈的父母。亲情如心中的一滴泪,常在不经意间触痛最柔软的神经!
更让张志成牵肠挂肚的是妻子的身体。妻子曾经两次在死亡线上挣扎过,一次肿瘤大出血,倒在外面的厕所里,被小学生发现后送到医院抢救;另一次妻子也是因为大出血倒在床前,昏过去,他出差到北京刚好在那几分钟开门进去了。不敢想像,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他回来,后果将是什么。几十年来妻子承担了全部的家庭重担。孩子上学时她一个人独自照料,上班还要骑个把小时的自行车。妻子也有很强的事业心,她参与编写了近代科学史专著,担任过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近代史研究室副主任、所党办主任等职务,退休后还受聘我国夏商周断代史工程办公室,参加该工程管理工作。张志成说:“我这一辈子没别的奢望,只求老伴能平平安安……”妻子理解他、支持他,因为他们是同时代的人,共同的理想让他们相爱,但他内心承载着对妻子太多的歉疚!
“报告照打不误,但是该我干的工作,还是要认认真真把它做好。”张志成说:“家里不管怎样都是个人的事情,工作是国家的事情,我不能够甩开工作闹着走。闹情绪不干工作,这个我是做不出来的。假如我真这样闹,肯定也能走得了,但是我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做,这点底线还是有的,这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不让我走的原因吧。”
1994年,张志成当了气动中心的副总师,再也不便提调走的事情了。此时,五十出头的张志成还得再吃十年食堂,直到退休。“做领导就不一样了,台上台下得一个样呀。”张志成总有着江浙一带人的特质——温文尔雅,他说话时声音很轻,谈吐从容。
“当上领导了,去北京出差的机会也比平时也多了,可他也只能是回家去看一看,看一看就回来了,”和张志成同在一个专家组的计算所某研究室主任陈坚强介绍说。
承担着国家的任务,就是承担着责任!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是他们这一代人永远的骄傲!
把年轻人推向最前沿
张志成不仅在科研上成绩卓著,而且为我国空气动力学培养了一批年轻的科技人员。几十年科研实践使他深深懂得,中国空气动力学事业要不断发展,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张志成常说,我们这一代人搞风洞建设,搭了一个戏台,今后戏唱得好不好就要看年轻人了。
曾经和张志成一起工作多年的研究员白菡尘愉快地回忆起她所认识的张志成。第一次听说张志成,是这样的一个故事:听说有一回,一些合作单位的人去参观高超所的“弹道靶”,所领导、室领导跟着好几个。张志成不说话,就跟着他们后面走。大家都旁若无人地说着笑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等快结束时,有人问了一个问题,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可能答不上来,就说:“请我们所张总来给您解释吧!”。这时候,大家的目光才注意到他,不由得脱口而出惊讶之语:“他是你们总师?” “这么一个故事,把我们大家都笑得不行,就是说这个人不张扬。”
在白菡尘的眼里,张总个头不高、瘦小瘦小的,但挺精神、挺精干的一个人,还有点儿绅士气派。那精神,给人的感觉像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白菡尘是从南京航空学院毕业的, 1990年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所里工作,当时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巧玲珑,活泼可爱,聪明且富有灵气。
张志成慧眼识才,把她“挖”到自己的课题组工作,安排她和自己一起从事“再入物理”的研究,并负责其中的一部分工作。当年, 白菡尘第一次撰写的实验报告就被时任所副总工程师的张志成评为优秀报告,并与其他几篇优秀报告一起搞了个展览。“可能就是因为那份报告写得比较好,让他看上我了。” 白菡尘事后猜测。
耳闻目睹了这里的生活环境和科研条件,白菡尘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浮萍,飘来飘去,找不到落点。尽管成了家、有了孩子,但她的心思还是想离开这个贫困的山沟沟。“当时我们很多人都不愿在这儿呆。我想走,主要想找一个适合我做研究的地方。” 白菡尘坦诚地说。
细心的张志成早看出了白菡尘的情绪波动,主动找她谈心,耐心地和她交流。“科研工作干下去,还是很有意思的。”
“不是说它有意思、没意思,兴趣当然是可以调动起来的,也许别人不可能能长久呆下去,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吧,” 白菡尘坦言道,“科研是需要连续性的,我们这种单位可能连续性差一些。”
“人家大学里头学生不也是来来去去的,也是没有连续性的吗?”。
“人家导师是不走的,导师是连续的。”白菡尘信口的一句话,让张志成半天没出声,神色黯然。
“我不走,”沉思片刻后,张志成果断地说:“我不走,这个事情会在我这儿延续下去。”张志成又提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那好,我跟你干。”
“‘走’还是‘不走’? 在很多人心里都是有斗争的。再加上他长期一个人在这儿,确实是很不容易的。最后能下这个决心,可能也是想给我们年轻人做个榜样吧!”白菡尘这样理解。“做科研需要一个延续性,科学要进步,需要后人站在前人的肩头前进,否则就会在低水平上徘徊。如果没有老同志带的话,年轻人要走很多弯路,要摔很多跟头,可能还得不到好的效果。”
随后,白菡尘在张志成的“手把手”的传帮带下,对“再入物理”的研究渐渐地产生了兴趣,慢慢地来了信心,心也渐渐地安定了下来。按照白菡尘的话说,终于在黑森林里面,找到了方向,见到了曙光。
“他在国内很早就有名气,而且现在一些学术团体兼职。他一方面逐渐推荐一些年轻人到一些学术团体就任一些职务,拓展他们的接触面。另外,在一些项目上,像副指导员的职务,他主动推让不当主角,就给你当当顾问,参谋参谋,把担子压在年轻人肩上。”陈坚强介绍说。
九十年代中,气动中心专门组建了一批人开始“超燃冲压发动机”研究,此时,处在副总师位置上的张志成既是开展这项研究的倡导者,也分管这项工作,他思考着怎样把年轻人带进空气动力学发展更广阔的领域。
“冲压发动机”并不是他的主攻方向,他的研究领域是“再入物理”。是让白菡尘继续从事“再入物理”,让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还是让学发动机专业的她专业对口、发挥更大的作用?到底把白菡尘放在哪个方向?确实让张志成踌躇不定,思想斗争了很长时间。
最终,张志成和所里领导协商,还是决定让白菡尘从事“冲压发动机”的研究,并亲自写信与俄罗斯一个研究所所长联系,派她去这个所进修深造。“她是学发动机专业的,把她放到发动机那块,可能更能发挥她的能力,也许能让我们冲压发动机的研究工作走得更快一点。”张志成的用心可谓良苦啊! 我们从中感受到张志成这种舍小家顾大家的博大胸怀。
如今,白菡尘学成归来,已成为所里的技术骨干,先后获得部委级科技进步一等奖1项,二等奖、三等奖各1项。
一辈子都改不了严谨的“毛病”
张志成说自己有一个“毛病”,就是太认真。与他共过事的很多人都“怕”他,都说他太严、太较真。“没办法!大学里培养的这种作风一辈子都改不了了。”张志成说,大学期间,钱老要求学生写毕业论文必须用楷体,他就先画一张方格纸,垫在报告纸下,一个方格一个方格地抄,标点符号都要标注清楚。华罗庚经常告诫同学们“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时间虽然过去了40多年,但老科学家的为人和治学精神,一直激励着他,影响着他。
提及张志成的较真劲儿,白菡尘给我们讲述了一件往事:
我曾在“弹道靶”工作了七年,我们测量模型光电特性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个位置的模型姿态。一次,受到张总一句话的提示,说姿态对测量的数据有很大影响,就琢磨着怎样把那个位置上的姿态搞出来,后来想到把另一个“大弹道靶”上面经常用的姿态判别方法反过来使用, 从而获得这个姿态。可当我得意地向张总汇报的时候,却劈头盖脸遭了一顿质问。“你怎么敢保证这个方法是正确的?”
“从逻辑上说,这种方法没有问题啊!”
“仅仅是逻辑。你有没有什么事实依据?”
“需要什么事实依据啊?” 我反问了一句。
“有那么多数据,你就不会拿一套数据去验证一下吗?” 张总点拨了一句。
张总的一句话令我茅塞顿开。我羞红着脸转身就跑回实验室。最后我拿出了有一套完整实验数据验证的、具有说服力的方法。后来张总把这种估算模型姿态的方法推广应用了。
“在逻辑比较清晰的情况下,一般人可能会接受这种方法。但他一定要你有证据,有证据,这个方法才能通过。” 白菡尘说,张总的严让我心服口服。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可这种严格的,严格的人很多时候是不被理解的。
张志成这种严谨的科学作风,这种抓着每一个细节不放的精神,促成了他判断数据的准确和决策的果断。“科研的严谨,来源于每一个细节的严谨。”张志成又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深刻的人生哲理。
和张志成共事多年的高级工程师曾来荣也给我们谈起了一件往事:“建所之初,张志成和一个同事分别负责“微波”和“频装探针”的测量工作,他俩闲暇时间经常就电子密度测量问题进行讨论,有时甚至争吵得面红耳赤,彼此都想说服对方。当时张志成是小组负责人,年龄也比同事大10岁。现在想起来,他们那时实际上也就是学术上的一种争论,都想要把问题在争论当中弄明白,从而解决实际工作中的问题。”
“现在可能有些年龄大的,或者领导,就会直接说‘你别说了,就这么定了’,一巴掌就把你拍死。” 曾来荣说。“张总一贯坚持技术上没有绝对权威,所谓的“专家”,并不是每个方面都擅长、也不是每个专业都擅长;遇到问题,需要发挥集体的智慧,要大家一起来共同讨论问题,这样才能很好的解决问题,从来没有用什么行政的东西来压你。”
“学术上的争论很正常,也可能我不对、也可能你不对,没有什么高一级、低一级的行政观念。只有一条,咱们要相信真理。” 从张志成朴实的话语中,可以品味出一名科研工作者海纳百川的宽广胸怀和崇尚真理的科学精神。
“跟他一起工作虽有压力,但他对人和蔼,没有任何架子,像兄弟似的,我们工作起来心情舒畅。每次实验前,他都经常跟我们一起搬运气瓶,一起做实验,甚至还跟小伙子比赛抱气瓶。他个子矮,抱起来走还特别不容易。”曾来荣介绍说,周末快到下班的时候,他就对家住市里的同事说:“实验差不多了,你们收拾收拾先走吧”。等大家走了,他还要干一阵子。如需要加班,他就说:“哎呀,对不起啊,大家加个班吧,把它弄好。他还经常跑到我们年轻人家里头去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
他对年轻人寄予着期望,他希望他们用自身过硬的学术造诣和工作作风传帮带后来人,希望他们也成为伯乐,让更多的千里马跑起来。他相信他们,会的!他同时也希望他们家庭幸福!实际上,他的作风,已经在一些年轻同事身上得到延续。
光阴似箭。猛然间回头看时,已是四十多个春秋飞逝。因工作需要,已过退休年龄的张志成仍然坚守在科研第一线,依旧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闲暇时,喜欢独自散散步,看看科技类报纸,上网查阅一些资料。周末,偶尔步行到郊外赏景,放松放松心情。(撰稿 胡胜友)
来源:《携笔从戎——中国科大毕业生中的科技将军》,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