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中国科大

2013-08-21 10:23:07来源:科大-历史文化网

蒋华
2007年9月16日

       这次回到母校参加校友工作会议,原本是希望给管理学院的研究生做一个关于谈判艺术的讲座,后来校友总会和理学院跟我商量,希望给新生做一个关于科大精神方面的讲座。关于科大,以及对科大的感情、对科大的一些看法,我觉得有好些话要讲。我的孩子也是今年上大学,跟你们的年龄差不多,所以,我想以一个既是校友也是长辈的身份来跟大家谈谈心。

       “我眼中的科大”这个题目,是我进来以后才看到的。最初呢,我跟习老师在电话里面联系,报告题目叫“一个老校友眼中的中国科大”,现在简洁一点儿,我觉得很好,但是“中国”两个字不能删。因为中国科大在我的眼中,在我的心中,从来就不是简单的“科大”两个字可以代表的。在美国,经常碰到很多朋友谈起来,说哪来的,一讲科大,马上说,合肥科大?安徽科大?我肯定要纠正,不,中国科大。

       30年前,我们进科大的时候,和今天完全不一样。昨天,会议中场休息的时候,我一个人绕着校园转了一圈,看了看学校的各种设施。虽然这几年也经常回来,但很少有机会到校园转一转,基本上就是到咱们物理系,或者到微尺度实验室,很少看咱们学校的设施。应该说,和我们那个时候的科大相比,今非昔比。首先,在东区师生活动中心,“好家庭”的老总捐的那些健身器材,很现代化。我们那时候,几十人守着一个篮球,借一双溜冰鞋要等一两个小时。现在这些设施,非常非常完善,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当时,我们上科大的时候,甚至没有想过科大在北京还是在合肥,只是觉得科大是最好的。也许现在你们听来好像有点天方夜潭,科大怎么会是最好的呢,网上排名科大甚至可能排到10名以后的呀。一个朋友前几天告诉我,他是我们的高考状元,前不久他去江西参加招生的时候,别人问他,科大是民营的还是公办的,这是真事儿。科大,曾经在江西垄断过理科高考前14名,包括他本身就是江西省的状元,别人问他是民办的还是公办的,也有人问是二本还是三本,真有这样的事。所以呢,我讲到科大是中国最好的,你们一定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科大从师资力量、教学环境、教学条件来说远不如现在。虽然有一批大师,但现在的大师比那时候多得多。大概到90年代初,科大好像只有钱临照是唯一的院士。后来,像吴杭生、张家铝、张裕恒这批老教授(其实这几位都是我的老师)先后成为院士。现在,一大批年轻教授又起来了。所以说,科大现在的情况比当时不知强多少。还不包括科大拥有全国高校中最多的国家实验室。

       公正地说,现在外面的评论不太公平,用一个标准来评比规模超大的学校和规模中等的学校,显然没有道理。这种评判标准可以让中国的一些杂牌大学通过合并的方式一夜成为超一流,而美国的加州理工恐怕要排到100位以后了。有些老科大人很不服气,凭什么清华北大在我们前面?你别笑,这是真的,我告诉你们一个故事吧。78年的时候,我和几位四川老乡,在回四川的路上,跟我们一块儿的有一批北大的学生,在火车上,一路上就唧唧喳喳地讲个不停,特别牛。快到泰山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就跟他们聊起来了,我就跟其中的一位学生讲,我说“咱差点是校友”,他说“什么?”我说,“对,我要是少考20分的话就上北大了”。前两年在互联网上有一个关于科大、北大、清华的一些口水仗,好多人都在打这个,后来我就把这个故事贴在上面,然后没多少说话的了。所以,科大曾经有过辉煌。现在也并不比那个时候差,为什么现在就是别人把北大清华排在前面,我觉得这里面跟市场和导向有关。

       77年底恢复高考,78年春我们走进科大。当时,刚召开过全国科技大会,在《人民日报》上有一个很大的标题,叫“科学的春天”。那时候,科学在全国人民心中是放在第一位的。现在,我想说的就是,市场经济以后,科学可能显得没有经济那么重要了。现在学理科和学金融、管理的相比,可能就是吃点儿亏,这是一个客观原因。所以说,同学们选择了科大,也许跟你们那些上清华北大的中学同学相比,走的时候,也许当时你觉得还不够风光,但我相信,4年以后,你们绝对不会后悔。

       我们上科大的时候,有几件事情特别有轰动效应,其中一个是少年班,还有一个就是科大处于科学春天的中心,全国都认为只有最好的学生才能报考科大。当时,我上科大就有点戏剧性,我是被科大捡来的。我那时候插队,在乡下当知青,报名的时候,人人都怂恿我报科大。我们那时候是填6个志愿,我第一志愿填的科大,第二志愿填的北大,第三志愿填的清华,第四志愿是复旦,第五志愿忘了,第六志愿是合工大。因为我父亲是从安徽去四川的,他希望我回安徽,所以我第六志愿填的合工大。填完志愿后回家,我母亲说你填这些不是开玩笑嘛,你要是考得不好怎么办啊。于是她就活动她的老同学到地区把志愿改了。改志愿的时候,人家说这几所学校的位置排序调整可以考虑,别的不行。所以就把我的第一志愿和第六志愿对调了,于是我的第一志愿就变成了合肥工业大学。好在那一年合工大在四川只招5个人,没有派人去,他们委托科大老师代招。科大老师从合工大的第一志愿里面把我拿出来,一看,还能看出本身的第一志愿是科大,这样的话我就又回到了科大。在那个时候科大肯定是最牛最火的。

       前天,校友会的一位老朋友告诉我,现在理科又比较热了。前几年,理科招生很困难,现在理科招生很火的,很多人愿意报理科,这是好事。在美国,科大的校友非常多。我们班在美国曾经有一次聚会,当时有二十几个同学参加,我们全班总共只有32个人。科大学生在美国的情况,我想大家可以通过互联网了解一下。现在,官方还不太愿意宣传,也许就是怕说科大是为国外培养人才。但校友可以讲,我可以讲,因为我不代表官方。科大校友在美国大多数是非常优秀的。在著名的大学里面,不管是学理的还是学别的,都是非常出色的。就拿我们班的同学来讲,有在麻省理工学院做正教授的文小刚,应该是世界级的。还有刚才习老师讲的韩思远,第一届郭奖获得者,在Stony Brook很多年,现在是Kansas大学终身教授,做得非常成功。我夫人也是我们班的,她91年就在美国做物理教授,97年的终身教授。刚刚习老师也告诉,说舒其望最近来过,他就在离我们不远的罗德岛,在布朗大学做数学系的系主任,这可能是长春藤大学中第一位来自中国大陆的系主任、教授。昨天,我碰到了30年未见面的欧阳农跃校友,我们在一块儿聊天,知道他后来去了南方报业集团,现在好像是南方网的总裁,做得很出色。我就问他,说“你怎么一下转得这么远啊,是什么原因?”他说了一句话,我觉得豁然开朗,其实就是今天我想要表达的一件事情,他的原话是“一理通,百理通”。就是说,只要是关键的、基础的、难的东西搞通了,别的什么都很简单。在自然科学里面最难的是什么,物理呀,物理是最难懂的。物理学好了,别的东西就全通了,所以做别的东西都简单了。

       我相信在座的以后继续做物理的可能性不到三分之一,这句话老师不一定喜欢听,但这可能是个必然。你选择了你喜欢的东西就不要轻易放弃,要尽全力去追求,去实现。如果对物理、对理科有追求的,那么你就要一直走到底,像我们很多同学在这方面做得极其成功就是例子。诺贝尔奖还等着你们去拿呢!科大它有这样的条件,就是培养出各种各样的人才。很多学理科出身的人到了华尔街,并不是他们对理科不喜欢,也不是说他对华尔街有多热爱,“一理通,百理通”,科大一不小心就这样造就了一大批大师级的华尔街牛人。

       物理出身做计算机软件的也有不少例子。80年代流传的一个中文编辑软件,好像叫下里巴人,可能是中国的第一个中文软件,就是科大77级理科的一个校友在美国留学时做的,那时候蛮火的。另外一个很成功的软件叫做Origin,这是一个数据处理和模拟计算的软件,在美国非常受欢迎,在学术机构普及率很高的,这是我们地球物理系的一个校友做的。因为在他做博士论文的时候,必须做一些分析,就靠他自己编软件来做,等到他论文做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软件还不错,有点商业价值,后来他导师投资一些钱,最后做成了一个很大的公司,这个公司就在波士顿。他们做这些软件的时候,并不是说一开始我要做这个软件,是顺其自然,只是做毕业论文的时候,需要用这个东西,就做出来了,做出来以后有商业价值,然后去做成一个商业化的产品。

       在这一点上,学理科的人有他得天独厚的优势。有些时候你刻意想要去做一些东西反而不一定成功,但是你有了这方面的功底,就像欧阳说的“一理通,百理通”,做什么都成,想不成都不行。

       昨天我在校园看到好多社团的广告,我统计了一下,大概有六十几个不同的社团,我觉得很振奋,学生的兴趣都很广。不过很遗憾,我没有看到一个创业俱乐部。各种各样的社团都有,包括股票、彩票、古典音乐、马克思主义、邓小平理论研究的小组,就是没有一个创业俱乐部。MIT的学生创业非常活跃,学校还有个称为“50K”的奖励项目,专门鼓励学生创业。其实清华这方面也是很活跃的,清华有的学生从一进大学就开始蠢蠢欲动,开始创业。我有一个在清华的小老乡,叫邱虹云,他在清华念大三的时候就组建了公司,并且融资几千万了。也许是科大的特殊条件,因为我们不需要创业,咱们毕业后百分之六七十反正要到国外去,所以说现在咱们不用去探讨这些。但是我觉得,理科的同学有一些创业的头脑没有坏处。如果说现在还没有这样的俱乐部,在座的又有兴趣的话,将来开一个创业俱乐部,我会很支持的。有什么好的点子,具有商业价值的东西,可以推出去,没毕业也可以啊。我并不是在校园里鼓励去做这些所谓跟学业无关的东西,但如果有兴趣,有这么宽松的环境的话,创业俱乐部我觉得应该提倡。毕竟我们是要走出社会的,要自己生存,要学会生存,宜早不宜晚。

       我记得在科大40周年校庆的时候,我们在哈佛大学组织了一个庆典活动,在哈佛的燕京礼堂,当时有300多位科大校友参加。我们请到了费尔兹奖得主丘成桐教授做嘉宾,我主持的时候,就问他对科大的定位和对科大的看法。他说:“严格讲啊,在中国只有一所学校和MIT是等同的,那就是中国科大。”我说,是不是可以说MIT这个词是不是应该翻译成麻省科技大学,他说对,这才好。他对科大的评价不是随口说的,其实他有好几位科大的学生,少年班的有好几个。他说科大的学生和别的学生不一样,一个共同点就是勤奋。我想说的就是,这几所大学学生的聪明程度的情况都差不多,但在勤奋这一点上,其他学校就差远了。

       我2001年回来过一次,当时有一个刚上科大的小校友,他去机场接我。回来的路上,他说他到了科大后特别困惑在上科大之前,从来都是班上和年级的第一名,进来以后感觉很吃力,没有信心,念不下去了。他给我的一封电子邮件中是这样写的,“我以前觉得我上科大没有任何的问题,因为我比大部分勤奋的人聪明,我比大部分聪明的人勤奋。到了科大以后才发现,我不比任何人聪明也不比任何人勤奋”。我说,这个太自然了,我当时进来的时候比你还苦,我第一个学期的数学考试刚刚60分,我在中学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前两名的,哪有60分的,真的,要再少一分不及格就要补考了,我真感谢我的数学老师没有让我补考,给了60分。后来他又给我发邮件,说我给了他很大的信心,没想到蒋叔叔进科大时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去年他毕业了,现在美国念博士。

       科大的学生就是勤奋,这个勤奋和刚才那个学生讲的比别人勤奋聪明不一样,因为勤奋是科大人的整体素质,因为环境迫使他勤奋。以前科大在北京时就流传过“穷清华,富北大,不要命的上科大”。现在,一个客观原因是因为科大在合肥,少了很多浮躁,所以说在合肥其实并不全是坏事。美国的常春藤大学是公认的非常好的大学,像耶鲁、布朗、达茅斯都是在小城。布朗大学在还算是罗德岛省会城市的Providence,很小很小。康奈尔大学在Ithaca,很偏僻的一个地方,它交通极其不方便。达茅斯大学就更别提了,那地方顶多也就是个“南七”。昨天朱校长讲到一个信息,我觉得虽然对我们这些老校友来讲,好像没有什么好激动的,甚至还觉得不满意,但是对你们而言,我觉得还是值得欣慰的。教育部刚刚进行一个统计,在教育部统计的这些重点大学里面,科大整体排名排在第三,很多单科排名排在前面。科大本身跟教育部关系并不是太紧密,科大以前是科学院的独子,教育部自己做的这样一个排名,应该说是很客观的,科大理所当然排在第三。科大现在的重点学科,所有的理科全是一类重点,这在全国是没有过的,任何学校都没有。科大是理科整体进入一类学科,那么工科是40%,这个我觉得是很公正的。虽然科大目前在外面不是家喻户晓,但是我相信,随着科大校庆50周年一系列活动的开展,这个情况会逐渐改变。

       去年我和几位老校友,张树新、周全等,在北京准备搞一个基金帮助科大,改变科大的目前状况,当时我们称为振兴基金,后来校领导说这个词太敏感了,振兴那就说明科大快不行啦,后来,我们就改成新创了。周全说他曾经对科大失去信心了,但是去年回了一趟科大之后感觉就完全改变了。顺便说一下,周全是咱们国家风险投资第一人,据说最近出来的全国风险投资排名前50位,他是排在第一的,最早一个在中国做风险投资并做得最大。他是咱们773的校友。他就讲他上次回安徽,考察一个企业,然后就回到了科大,觉得有些震撼。他说在北京呆了这么些年,清华北大的学生也接触很多,一到科大,感觉完全不一样。找到了几十年前的那种感觉。他说从那些学生的眼睛中能够看出一种很淳朴的光亮——这就是中国的希望,然后就觉得要为科大做点事。这些措辞可能是有些夸张,但是我觉得他非常地重感情,是发自内心的。我看了一些统计,科大的毕业生中平均一千人出一院士。院士里面物理的比例更高一些。今天在这里有三百多学生吧,所以,照这样讲的话,你们当中应该会有一个院士。在别的学校没人敢说这话,科大的“千人一院士”其实是科大最好的名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两院”的最年轻的院士,历史上最年轻的院士,很可能就出在科大。

       讲到“红专并进、理实交融”,这是咱们科大的校训、科大的精神。在那个时期,真是定位得极其准确,非常好,可以说为科大的辉煌起到了不可磨灭的精神作用。在今天,红专并进应该注一些新的内涵。其实,在科大班级排名,即使排在最后一位也不一定就是最差的。我爱人是我在科大的同班同学,如果是在学校的话,她肯定看不上我,因为我念书前两年真的很吃力,她念书念得很好。但是呢,到高年级的时候,特别是进入实习和做实验的时候,可能就是我的强项了。在座的同学中间,如果有跟我比较类似的情况,别灰心。我不是说我现在做得很成功了,其实还差得远,但是至少我感觉我努力了,我认为我得到了我应该得到的东西。只要你不放弃,就绝不能以学习成绩来评价一个学生。我觉得只要进了科大,真正用心去做事,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拿到金光闪闪的中国科大毕业证书,应该说成就了你人生中最辉煌的一个阶段,就是一种成功,这个成功是你自己证明出来的,不是别人的。

       在学校除了学习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学会做人,我想这可能是科大精神的精髓所在。从科大毕业前夕,记得曾和同学一道探讨人生信条。我那时候的原话是“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工作,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百分之零相信别人”。同学问我,怎么可以是百分之零呢,我说这是刚刚毕业的时候,以后可以调整,后来我们达成共识,就是百分之五十相信别人。经过这么多年,我想这个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百分之多少相信别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但前面两句到任何时候都不能变。去年我在哈佛大学的一个讲座上面,别人也问我,我说我的人生信条前面两句还是不变的,“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工作,百分之百自信,不折不扣守信”。这里面就是牵涉到人生价值和诚信的问题。

       在当今社会里面,可能大家觉得商业社会都充满了金钱的味道,如果太老实就很容易吃亏,但有些时候呢,只要你把握住自己的底线,经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以前常有人问到我关于华人在美国的Glass ceiling(玻璃天花板)问题。我和美国劳工部副部长莫天成先生也探讨到这个问题,我很赞成他的观点,这个Glass ceiling通常是自己给自己加的。我现在回想起来,我一路走来,好像挺顺利,没有太多的挫折。当时在康宁,总部任命我做子公司总裁的时候,真的跌破眼镜了。宣布的时候,可能很多人都觉得荒唐,怎么会是他,没想到。在那之前我在公司做技术总监,集团从上面派来的CEO,他是康宁董事会的元老,非常资深的,曾经是西点军校的教官。他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助手也是西点军校的,西点军校的第一届女毕业生,在康宁也是从事了很多年的管理。她来的时候的位置是叫做Manager of Operation,实际上就是一个预备的总裁。在康宁跟他很多年,并且是他西点军校的嫡系。到了他退休的时候,总部宣布子公司的人员的调整,结果任命我为总裁,而她做我的副手,没有人相信这是怎么回事儿。在宣布之前两小时通知我时,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就问即将退休的CEO,他说是他推荐了我,他说,“我曾经给过你两次考验,你都很顺利地通过了”。我问他怎么考验我的,他说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我再跟你讲。

       他说的我通过两次他的考验,其实当时我一点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其中的一件事情。有一次我和他一块儿回纽约总部开会,我的会开完以后,他还在开董事会,他让我坐在会议室的外间等他。结果没想到,当时开的那个会极其敏感,当时康宁接到了一个中国的大订单,相当于康宁的全年销售额的百分之六十,但是紧接着有一个非常不利的消息,康宁光纤的下一年的销售量可能要减半,随之而来价格要降,大概从七十几美元降到二十几美元。这是好消息在前,坏消息在后面。这两个消息都是在那个董事会上得到的。在回来的路上,他和我谈起这件事,他说“Hua, you are not an insider.”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说我不是受控的高管人员,因为我是子公司的CTO嘛,应该没有任何限制,他在暗示我说你是可以卖股票的。那时候我手里确实有很多股票,因为当时康宁收购我们的时候我是副总裁,所以我有不少的康宁的股票。他很轻描淡写地告诉我这件事。两个星期以后,他说“I guess you made a fortune.” 就是说你今年赚了不少钱。因为当时的康宁的股票从75块钱大概在一个星期之内降到了40,按照当时我手里面的股票,如果操作一下,卖掉再买回的话,我应该能够赚上百万。我告诉他说我没卖,他说Why?我说如果是我自己判断出来了的话我肯定会考虑卖,但是我知道这件事,心理觉得反而不能做。他说你不受限制啊,你卖也是正当的呀。但是我说毕竟我知道这个信息了,知道这个信息以后,对我来说是个心理负担。

       我当时讲这个真的不是作秀,没有想过以后他会让我当总裁,没有想过他在考验我,确实那时候心里是这样想的,感觉自己知道这个信息以后去做的话就不合适了。如果我当时要做了,法律上没有任何问题,程序上也说得过去,但是呢我没有去做,感觉那样会违背我的人生信条,赚的那个钱有点负罪感。刚才讲到做人,其实科大在注重培养人才方面应该说是做得很不错的。那么,成才的标准是什么,有的人标准很高,有的人标准比较低。有没有一个普遍的可以量化的标准?我自己认为有一点极其重要,那就是人生的信条——诚信,无论走到哪儿,无论是在校内还是在校外,这一点可能是一辈子要面对的,而这也是成败与否的一个关键。我讲一下关于机会。其实每个人的机会,如果说相信上帝的话,上帝安排给每个人的可选择的机会真的是平等的。在人生很重要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你要是抓住了,也许明天你就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但如果没抓住,有可能你这一辈子都会后悔。在你高中的同学中间,有上北大上清华的,在座的选择了科大。你们的同学中间没有上成的实际上也有很多,有的甚至平时比你还优秀。有可能是他们没有在最后的机会上很好把握,有的可能是天生的,有的是没有发挥好。这次呢,大家有机会能够坐在科大的教室里面,你们把握住了很重要的一次机会,但是以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机遇,如果把握得好的话,有的人可能成为一个领军人物,或者会是一个大师级的院士,也有的人可能会默默无闻。

       我觉得,不要去抱怨说我们没有机会,其实机会都是一样的。我也曾经差点与一个重要机会失之交臂。结果是我夫人助我一臂之力。有一次,我跟她谈起公司找我谈话,让我做研发部主任,被我拒绝的事情,她问我为什么要拒绝,我说我没兴趣。我想做的是学问,我说我没想过做这个主管,也不是这块料,我觉得我不会搞管理,科大出来的应该是搞科学的。但她坚持说我应该去,还说我有这个能力,最后我还是没有去。没过几天,公司就宣布人员任命,是我们组的一个犹太人去做研发部主管。后来,很多研发人员对他不满意,有的还提出辞职。我就把这个信息跟我夫人讲了,她说这是你的最后机会,你必须站出来,如果这次你不站出来你会后悔。我当时也感觉在那个人手下工作,心里不舒服,如果说我要去做这个主管就不受他的管了,心情可能会比较舒畅。于是我就跟公司讲,我说我可以做主管。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公司在第二个星期,宣布我被任命为研发部主管。所以我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进入到管理机构,被逼着做了管理。后来发现那是完全不同的天与地,是崭新的一片天地,实际上比我纯粹做科研好,更容易一些。所以说,这有一多半是我夫人的功劳,使我把握住我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折,要不然,我后来也不可能去做包括收购公司、创业等什么的。另外一点,选定了目标就永不放弃。这是我的人生信条,只要我认定的事情肯定就不会放弃。希望在座的同学,只要你选定了,就不要后悔,不要放弃,直到碰得头破血流,此路确实不通再考虑选择别的地方。很多时候,柳岸花明往往就是在那个山穷水尽的时刻。和买股票也一样,大部分的股民都是在那实在顶不住的时候把股票卖掉,卖完了以后第二天就涨,经常是这种情况。我也经常鼓励自己,有些时候实在是做不下去了,再咬咬牙再咬咬牙,结果情况就不一样。

       91年,我夫人申请大学教授位子的时候,情况就是这样。说到这儿,还有我的一份功劳。那时候,找工作特别困难,她毕业以后,发了很多信找工作,结果没有什么太好的反馈。恰恰就在她父亲去世回国的时候,我收到一封信,是从她现在工作的这所大学来的,我一看是通知她面试。说是从四百多个申请表中挑了6位做最后的interview。当时非常紧张,无论她怎么赶,也只能在面试的头一天赶回美国。可是面试的日期还不能推后,因为学校要赶在第二个星期作出决定。在这之前,还需要几封推荐信,并且人家点名要她系主任的推荐。面试的讲演也需要做很多准备,而她的资料都没带回去,那时候还不像今天,有互联网,很方便。这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啊!在电话里,我们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试试。后来我就去找她的导师写推荐信。她的系主任我并不认识,我跑到她们学校等,从中午一直等到下班,他都没出现。那时我想既然来了就要有个结果,后来我就写了一个很长的纸条塞到他门底下。第二天我又去,系里的秘书告诉我说他今天来过,我心里很高兴,虽然我没见到他,但他既然来过,至少看到我的字条了。后来她去面试的那天,她的几封推荐信还真的全都到了。面试那天,做报告的时候,还有很多学生在后面。报告做完了她说顺便再给大家做点演示,结果先做了一个高温超导体的实验,先是把一个磁体放在烧杯里面,然后一块超导体环往那一放,液氮一倒进去,超导了,浮在磁体上面,就是磁悬浮。把学生的眼球都吸引过去了。这时她讲这就是最近两年刚刚发现的高温超导体,自己在中国科大学的就是超导。后来她又做了个与她博士论文相关的实验,就是用紫外灯照射到一些发光晶体上,结果一些看似普通的晶体,突然发出红光绿光,那些大学生们一看,好火,特激动。后来大家投票,她得到了那个位子。其实她的竞争对手都很强,都是美国人,大多都做了几年博士后,结果她拿到了。

       所以我觉得是在几乎没有可能的情况下,做成了这个事情。我的功劳还有为她准备了一瓶液氮,用小暖瓶装的。所以说,不到头破血流,不要放弃!我想跟大家共勉。在座的每个同学以后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人生。我希望,在人生信条上一定要守住底线,同时要把握住机会,不要轻言放弃。在座的各位,你们能够成功,你们不会为上科大感到任何的后悔,为上科大骄傲吧!